欲买桂花同载酒

蓬生麻中,不扶则直
白沙在涅,与之俱黑

【一八】千山

原著向一发完,有私设。一切错误属于我,角色属于原作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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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了已经不叫了。

路边的小茶摊迎来了几位新的客人。

六七个人,半卷了的裤腿上沾满泥点,一走进来就迫不及待地围坐下,把茶摊里最大的一方桌子占了,四条长凳上挤得满满当当。

不,只有其中的三条是挤着的,剩下的那一条却被其他人让了出来,只容其中一人包揽。

于是机灵的伙计便知道,这长凳上独坐的便该是他们的领头人了。

跑堂小哥颠儿颠儿凑上去,挂着一张笑脸,热情道:“这位爷,可需要些什么?”

领头人抬了眼。

太黑,太深,也太亮,看眉眼还很年轻。他就这么淡淡望过来,粗衣短褐,风尘未退,却仿佛万山倾倒,气势惊人。

伙计情不自禁屏了屏呼吸。

“几壶凉茶,谢谢。”

嗓子干哑,说话还带着涩意,不过咬字依然清晰,隐约带着点北方口音。

不过长沙这地南来北往的人多了去了,伙计听过就忘,也没放在心上,吆喝一声应了,赶紧退下去准备茶水了。

这一行人也就那么安安静静坐在那里,一句话也不多说,明明很是疲累,腰板却挺得笔直,总有一只手谨慎地搭在腰间,像是时时刻刻都在防备着什么——伙计在心里猜了一猜,觉着他们一定带了枪。

然而这终归不是能多问的事,伙计提了茶壶端了茶碗上来,替他们一人斟了满满一碗,殷勤地用布抹了抹桌子边就打算走开,不妨被领头人叫住。

“这位小兄弟,向你打听一件事。”领头人说,“齐家的盘口,你可知道在哪里?”

“嘿,这事儿,您问我就算问对了。”伙计笑咧了嘴,露出半颗缺掉的牙,把胸膛拍得啪啪响,“这片地方,可没人比我更熟喽!”

领头人没说话,坐在旁边有一人使劲拍了一下桌子:“问你话你就答,别叽叽歪歪说些有的没的!”

伙计吓得一哆嗦,领头人轻飘飘瞥过去一眼,他慌忙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都说了干净:“往那走,那边有条走廊。”他指了一个方向,“后头有个小香堂,齐家的盘口就在那里——不过他们家规矩有点奇怪……”

“齐家的规矩我听说过。”领头人打断他,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茶水,哐地一声把茶碗搁下来,掏钱付了账,“劳烦了,小兄弟。”

剩下的几个人也同他一样喝了茶,随即齐刷刷站起来,一行人照着先前指的方向去了,留着茶摊伙计愕然捧着茶钱站在原地,张了张嘴。

“忘了告诉他们……齐家现在是小鬼当家……”

 

齐铁嘴窝在太师椅里打盹,头一点一点的,经常一不小心就磕到扶手上,撞出一片发红的印记。他惊醒,然后咂咂嘴,摸一摸脑门,翻了个身,继续睡。

客人进门的时候,他似有所觉,迷迷糊糊地半睁了眼捕捉到几个影子,手随便往周身一指:“随便……随便看看啊……”

领头人脚下不停,走过去,屈起手指敲了敲扶手,平静道:“看完了,说个价吧。”

“诶?”齐铁嘴这下不困了,十几岁的少年一骨碌跳起来,却嘭地一下撞上了领头人的胸口,不由得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地往下倒。好在领头人眼疾手快,立刻一捞,一下子就把人捞在手臂里了。

齐铁嘴抱怨了一句:“站这么近做啥子。”

领头人垂眼看他,眼神幽深。

齐铁嘴努了努嘴,不再继续这个话题,手随意在领头人肩上一撑就跳下了地,拍拍手道:“好了,说吧,你想要哪件?”

领头人看也不往旁边看,随手指了一处:“就那个。”

半块龟甲,齐铁嘴刚从药店弄回来的,先前随手搁在那里,这会一看过去就想起来了。不是古物,还挺新鲜,只要有钱,去店里想称几斤称几斤。

他转回来,一双眼睛灵活地转了几圈,眼尾狡黠地挑了挑,这才开始细致地打量眼前人。

上下看了一会,少年的脸色就慢慢变了,嘴里念叨了几句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话,手一伸,掌心向上:“六文,不讲价。”

领头人随手从口袋里一掏,不多不少,正好六文。

铜钱静静躺在手心,三枚朝上,三枚朝下。

少年瞪着眼睛看了一会,苦着脸收下了,叹了口气,过去拿了龟甲朝内厅走,走了几步发现没人跟上来,他奇怪地回头:“你不是想来算一卦的吗?”

领头人这才走过去,剩下的几个人排排站在门口,把长廊和香堂的通道挡得半点光也照不进来。

齐铁嘴在烧那半块龟甲。

火舌舔吻着龟甲,龟甲上蔓延出几道裂口,形成奇怪的纹路。

领头人一点也没有异议,仿佛要买下这半块龟甲的人并不是他。

“啧。”齐铁嘴把眉皱紧了,反复数了几遍纹路,很不情愿的样子,“天命难违。”

“算得如何?”

少年瞥了领头人一眼,把龟甲愤愤往他手里一拍,也不管那上边余热未退,拍了他一手黑灰:“狐涉水,濡其尾。”

领头人慢慢问:“可能化解?”

齐铁嘴不说话。

领头人会意地点头:“那就是不成了。多谢。”言罢转身就走,竟是一点也没把卦象放在心上的样子。

“诶!你……你等等!”齐铁嘴急了,追上几步拦住他,“你不相信我?”

“我信。奇门八算,谁敢不信?”领头人笑了一下,神情缓和,眼底却有锋锐掠过,“但我不信命。”

少年咬了一下嘴唇,表情挣扎半晌,末了跳脚道:“算我怕了你了!”他跟上去一扯领头人的衣角,哼声道:“捎上我,保管什么劫难都给你化解了个干净!”

领头人终于露出些许惊异:“你要跟着我?”

少年说:“不行吗?”他撇撇嘴,放低了声音,“你不信命,干我这行的可不能不信。谁让咱俩命缘相系,你来了齐家的堂口,又恰好撞见了我?你不怕我怕,我得跟着你,否则我的小命可保不住了。”

领头人提醒他:“你方才还说我有始无终。跟着我,指不定更危险。”

齐铁嘴满不在乎地一笑,少年清朗的眼睛里闪烁着一股隐约的傲气:“有我在,你怕什么?”

“好。”领头人也笑了,仗着身高抬手揉了一下少年的发顶,也不管齐铁嘴一下子炸起来,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他,像一只躲避天敌的小动物。

他沉声道:“那就跟吧。”

“我姓张,叫作——张启山。”

 

齐铁嘴喝完最后一口酒,把瓶子倒过来,往下颠了颠。

一滴液体也没有流出来。

他抹了把嘴,摇摇晃晃地站起来。

墙根底下的乞丐还在感叹:“大佛爷真是大方,这没找着人还送了瓶酒做人情。”

“哪能呢?”齐铁嘴说,“他要是真不知道我的行踪,怎么会给你们买酒?还买的是老八我最喜欢的这一口。”

乞丐们面面相觑,半晌小心问他:“那你……真的不打算回去了?”

“回去?”齐铁嘴笑了一下,“你们不懂……不懂啊……”

齐八爷叹息着走远了,声音飘飘荡荡,像剪断了的丝线落在风里。

“狐涉水,濡其尾……我不帮他,还能有谁帮他……”

从此人间不见齐铁嘴。

后来张启山坐在格尔木的干休所里,盯着墙上的照片发呆,恍惚间想起很多年前的一段对话。

“什么叫命缘相系?”

“字面意思呗,就是两个人的命连在一起,好的一起好,坏的一起坏。”

“还有这等事?”

“天底下奇闻异事多了去了,命缘相系算什么稀奇?还有人能设法子和别人换了气运——不过,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互换。”

“哦?”

“这法子挺诡秘的,双方需得是极亲近之人,一般得有血缘关系,还不能隔了太远。”顿一下又说:“其实命缘相系之人也是可以换的。佛爷佛爷,你命这么好,不如换一点给老八我享享福?”

“胡闹。”

“嘁。”

到头来终究如了那人的愿想。

狐涉水,濡其尾,张启山半生杀伐,本该是不得善终的命格。到头来故人尽数凋零,他却能坐在这里,泡一壶茶,下一局棋,看一回大漠夕阳,想一次青山流水。

倒三杯酒,敬一个人。

一杯,敬他少年相随,从此不离左右。

两杯,敬他一路荆棘,始终荣辱与共。

三杯……

张启山把酒液倾洒在地上,似哭似笑。

敬他言出必践,拼却性命不要,也只为张启山逆天改命,换一场绝处逢生。

“有我在,你怕什么?”

一诺地老天荒。

 

【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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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题目和内容并没有什么关系,原谅一个取名废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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